黄楚红 (阿明戈) 图文集

 

克赖斯特彻奇随笔

 

对于我个人来说,"克赖斯特彻奇"(Christchurch)这个新西兰城市的名字是极陌生的。在船上,老队员们一般称它为"基督城",这沿于克赖斯特彻奇的英文原意:"基督圣殿",倒也显得贴切。

"雪龙"船经过大半个月的航行,终于来到了新西兰。驶入利特尔顿港那天,我们都来到船舷,好奇地打量着这片陌生的陆地。

"快看!那是一艘美国的南极考察船。"有老队员喊道。

一艘红色船身、船上建筑为黄色的轮船,停靠在码头。船头形状和我们的"雪龙"号一样,同属具有破冰能力的船型,但吨位就显得比雪龙号小多了。据说,以前雪龙号曾多次在这里和"帕尔默"号相遇。这次,它比"雪龙"船提前两天抵达这里,后来又比我们提前半天离港驶往南极。

"帕尔默"号南极考察船的名字来源于美国海豹捕猎船船长撒尼尔.帕尔默,该船长曾率一艘单桅纵帆船"英雄"号于1821年发现了南奥克尼群岛。美国人一直坚持认为正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南极大陆,但人们对这个说法至今仍有争议,比如俄罗斯人就认为是俄国海军探险队的别林斯高晋船长最先发现的南极大陆。

"雪龙"船首先停靠在一个专用码头补充燃油,码头的水泥地面上,写满了太多的各国船名和停靠日期,层层叠叠。我们轻易就找出了当年"极地"号和"雪龙"号历次停靠时留下的标识,并且又再一次用油漆写下了这次"雪龙"船的抵达日期:2002.12.08,巧的是1997年时"雪龙"船也是在同一天靠上这个码头的。

第二天,考察队组织队员们前往位于克赖斯特彻奇西北郊国际机场旁的南极博物馆参观,据称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座南极博物馆。馆里用各种模型、图片和电影向人们描述南极的一切,甚至还有一间屋子专门模拟南极的低温环境。但是,就像一位老队员说的那样:对于那些没有去过南极的人,这个博物馆绝对值得一看。而对于一个体验过南极生活的人来说,就不是那么觉得希罕的了。正是因为如此,我在参观时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转出来了。

博物馆门口停着一辆履带雪地车,免费让参观的男女老少们乘坐,绕馆兜上一圈以体验在南极乘雪地车的感觉。对此我们没有什么新鲜感,就只在一旁歇息。

就在此时,我们赫然发现马路正对面就是美国的一座大型南极考察物资补给品仓库。旁边停着几架"大力神"运输机,不时还有身着军服的美国大兵招摇过市。据说美国在这里有一个运输机飞行中队,拥有六架C-130"大力神"运输机。而美国在南极的三个考察站所需的大部份补给物资都是从这里运送过去的。

从这以后,我才开始逐渐知道,克赖斯特彻奇和南极考察有着紧密的联系。本来,新西兰就是当年(1768年)英国的库克船长在寻找传说中的南方大陆(即南极大陆)时捎带发现的副产品,到后来,随着南极考察历史上的"英雄时代"的到来,克赖斯特彻奇的利特尔顿港就渐渐成了世界各国南极考察船补给和休整的重要港口。想想那码头上无数的船名里,不知有多少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南极考察船?

市中心的哈格利公园广场上,分别竖立着库克船长和维多利亚女王的雕像。偶尔听说还有一座斯科特的雕像,可一直就没看到。斯科特-南极探险史上一位最伟大的英雄,在1911年至1912年那场争夺谁先第一个到达南极点的比赛中,他们一行输给了挪威人阿蒙森,并且在返回途中历尽苦难,最后因冻饿而葬身于风雪之中。尽管如此,他的名声仍远大于阿蒙森,是一个真正的失败英雄。

直到第四天,我才终于在一座小桥旁找到了英国海军上校斯科特的雕像。清澈的埃文河从桥下穿过,两岸是碧绿的草地和随风荡漾的垂柳,柳树下少男少女们或坐或躺,聊天看书。白色雕像呈现的斯科特身着当年那种厚厚的套头式连帽防寒服,戴着厚手套的手握一根雪杖,直立目视前方。从铭文上看,雕像是斯科特的遗孀凯思琳夫人亲手雕刻完成并于1917年竖立揭幕的,她正好是一位雕塑家。

石座上还刻着这位英雄临终前写在日记里的一段话:

"我对这次探险毫无悔意,因为它显示出英国人能吃苦耐劳,互相帮助,并一如既往,能以坚忍不拔的伟大毅力去面对死亡的精神。"

"雪龙"船就要离开利特尔顿港的那天早上,偶然发现码头另一边的一艘小船开始冒出阵阵浓烟,原来是一艘"利特尔顿"号蒸气拖轮正在生火待航,准备载一些怀旧的旅游者们作一次短途航行。在上面忙碌的都是一些白发老头,热情邀请我们上船参观。轮船保养得非常完好,机器运转自如,船舱整洁清爽,每一个零部件甚至到楼梯台阶上的每一个铜饰都闪闪发光,让人不敢相信这艘小火轮已有九十多年历史了。

据老人们讲,这艘蒸气拖轮1907年就从英国开到了利特尔顿。就在1910年10月28日这天早晨,当斯科特率领着33名南极探险队员,乘"新大陆"号蒸气船从英国出发,经过半年的航行抵达利特尔顿时,正是这艘蒸气小拖轮将他们引入码头靠港的。

与此同时,19匹先期抵达的西伯利亚矮种马正在码头对面的一个小岛上放养着。其实这其中只有两匹马真正来自于西伯利亚,其余的马全都是从中国东北弄来的。固执的斯科特偏偏就是喜欢在南极用马而不是狗来拉雪撬,这最终成了导致他和另外4名探险队员丧生在南极风雪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当年斯科特探险队队员阿普斯利·彻里-加勒德所著的《世界上最艰难的旅行》中,我找到以下描写:

"……在我们的日夜期盼中,我们终于闻到了新西兰大陆的味道。新西兰是众多南极探险队的第二故乡。我们明白,在这里,我们肯定会受到热烈的欢迎。我们的船将停泊在利特尔顿5号码头。这个码头具有非凡的意义,因为斯科特以前带领的"发现"号和沙克尔顿率领的"宁录"号都曾经在这里停泊过。在这里,探险队的船只来的时候货舱里已经空空如也,而走的时候却又装满了物资,那就是新西兰尽力为他们所提供的一切。他们从这里起航,奔赴新的探险目的地,也正是这里,他们的接班人又年复一年地返回来。正如斯科特所说,当年"发现"号在新西兰受到的欢迎和资助,现在又在"新大陆"号上重新出现。不仅仅是新西兰官方尽可能地为我们的探险活动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还有热情的新西兰人民,他们张开双臂迎接我们这些疲惫的军官和水手的到来。斯科特的原话说道:"新西兰让探险者们意识到,尽管他们已经与祖国远隔千山万水,但是他们将在这儿,在这块新的土地上找到第二故乡,找到回家的感觉。这里的人民将在他们远离的日子里不时地牵挂着他们,并且将在他们归来时热烈地迎接他们。"

鲍尔斯……把我们在新西兰获得的捐赠物资和购买的一切所需品全部都清选、整理、归类并储备起来。这些物资包括新西兰出产的奶酪、黄油、罐头食品、熏肉、火腿和其他数不胜数的产品,同时还包括大量的补给品。任何一支探险队在离开新西兰前往南极的时候,都会在这里购置一切不便于一开始就装上船并渡过热带海域的物品……

随着我们起航时间的慢慢逼近,在文明社会里生活的每一天都显得越来越引人入胜。利特尔顿的街头也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1910年11月26日,星期六下午3点,当我们的船从利特尔顿的5号码头缓缓滑出的时候,码头上的欢送场面十分壮观--从世界各地发来的贺电如雪片般飞扬;前来送行的铁路专车云集于此;港口所有的船只都挂满了彩旗;人头攒动的欢送队伍热烈地挥舞着他们的双手;伴随着汽笛的三声长鸣,码头上也是一片喧嚣和热闹的景象……"

然而在三年以后的1913年的2月10,当斯科特考察探险队重新回到久别的利特尔顿港时,"新大陆"号是降着半旗驶进港口的。包括斯科特本人在内,有5名探险队员永远地留在了南极大陆,与他们一同留下的还有那17匹受尽折磨的可怜的马(另有两匹马在前往南极途中穿越西风带时就被风浪给折磨死了)。

书中接下来还有这样一段:

"在这些至亲至爱的人当中,惟一一位在最后一刻才和我们分别的人是金西先生。他是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市人,曾经先后为斯科特的头一次探险和1907年沙克尔顿的探险活动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在新西兰为斯科特代理并打点好了一切探险的相应事务,才使得我们在来到新西兰之后,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对于他大公无私的大力相助,我们全体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正如上面提到斯科特探险队的代理人金西先生,中国南极考察队历年来在克赖斯特彻奇也有代理人,负责考察队补给物资的采购和调配。虽然这次换了一个中国公司作代理,但当"雪龙"号就要启航时,曾经一直给中国南极考察队作代理的麦克雪莉女士仍还是又来到码头相送。

麦克雪莉女士看样子不下四十岁了,身材高而且胖,面带和善的笑容。在得知我是第二次去南极越冬时,她故意用一种显得很惊讶的口气跟我开玩笑:"是吗?难道你疯了吗?"

我哈哈笑起来……

我知道,麦克雪莉女士一定也和她的先辈们一样,曾经多少次将一艘艘不同国籍、大小不一的南极考察船迎进送出利特尔顿港。这些考察船在离开这个人类文明的最后一站后,才开始真正踏上了前往风雪南极的漫漫征程。

不久,船启航了,若大的码头上,空空荡荡,除麦克雪莉女士和一名中国代理外再无其他人。如今的克赖斯特彻奇人,早已司空见惯了每年各种考察船的离港出发,再不会像当年欢送斯科特去征服南极点那般激动了。

装载着在克赖斯特彻奇补充的各种补给物资和装备的"雪龙"号,在一前一后两艘新型大马力拖轮的拖拽下,沿码头缓缓滑出。我们站在船舷,冲着麦克雪莉女士挥手告别,此时的她,一面也挥动着手臂,一面随着"雪龙"船的移动,不停地沿码头缓步走着,一步一步,直至码头的尽头。

那一刻的确好感动!

2003.09.29

 

《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地理卷中对克赖斯特彻奇市的介绍:
"克赖斯特彻奇-新西兰南岛最大城市和港口,工业、文化中心。位于南岛东岸中部班克斯半岛西北端。东临佩格斯湾,背靠坎特伯雷平原,埃文河自西向东流经市区中部,全市大部分地势平坦,只有南郊冈峦起伏。在市区东南11公里的利特尔顿港口,是一个天然深水港。港口与市区间有一段地下隧道(1964年建成),有铁路和公路联系,并有铁路和公路联结东部沿海各大城镇,向西横越南阿尔卑斯山区通西海岸格雷矛斯港,1850年移民、教士在此建筑教堂,为该市最初的中心。1852年成为坎特伯雷省省会。其后人口增多。市区人口16.5万,包括郊区在内29万(1981)。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这里仅是一个以坎特伯雷平原为腹地的农牧产品集散中心,战后,迅速发展为新西兰第二大城市。除有肉类冷冻、毛纺织、乳制品、皮革、面粉、锯木、家具等加工工业外,还有橡胶、化肥、农具制造、电器、服装、制鞋等多种新兴工业。大部分工厂分布在市区的边缘地带。出口商品主要有羊毛、肉类、乳制品、小麦等农畜产物,进口产品主要是石油、化肥、钢铁等工业产品。全市风光秀丽,四季花草鲜艳,有花园城市之称。市中心教堂广场周围为繁华的商业区,市区西端有坎特伯雷大学(1873年建)、图书馆、博物馆、体育场、以及规模宏大的植物园等。西北郊有大型国际机场。"


南极之路

11月20日9时30分,伴随着欢快的鼓乐声,雪龙船缓缓驶离上海明生路码头,中国第十九次南极考察队开始踏上漫漫征程。

雪龙船航行计划:11月20日从上海出发,12月8日-12日停靠新西兰利特尔顿港补给物资。

12月25日到达长城站;2003年1月4日离开长城站前往中山站,1月17日到达中山站;预计2月16日离开中山站,2月26日抵达澳大利亚弗里曼特尔补充燃料;3月14日返回上海。

11月21日,为躲避“海神”25号热带风暴的正面袭击,雪龙船将航线由原来的向东南方向改为向南航行。

11月22日,受热带风暴及南下冷空气的影响,雪龙船经过的海区风力高达7、8级,浪高
超过3米,船摇晃得比较厉害,有很多队员晕船。

11月28号,当地时间9时30分,雪龙船从东经143度10分处穿越赤道,船上按惯例举办了
狂欢、拔河及实弹射击等活动。

12月8日,“雪龙”号极地考察船缓缓驶入新西兰利特尔顿港停靠,考察队将在这里用三天的时间补充燃油、淡水、食品等物资。

12月14日,雪龙号与12日离开新西兰进入西风带后,目前正遭遇少见强烈风暴袭击,据测:风速达到30米/每秒,浪高5-7米。

12月16日,在与狂风恶浪搏斗两天两夜后,雪龙船终于安全驶离风暴影响区域。

12月17日,雪龙船今日于南纬63度06分遇上此次航行的第一座冰山。

12月20日,雪龙船于今日进入南纬66度33分的南极圈,目前正以15节的航速驶向长城站,预计将于25日抵达。

雪龙船

虽然事先思想上已有所准备,但当我见到“雪龙”号破冰船时,仍然惊叹它的庞大。这个长167米、排水量2万多吨、一万八千马力的大铁家伙,就象一个巨大的怪兽,躺在水面上。

不愧是全世界最大的一艘极地考察船,那么多的舱门,那么多的过道,那么多的楼梯。对于我这个初次登船的人来说,它不亚于一个迷宫。

在未来四个多月的日子里,一百多口人将在这条船上工作和生活。而它也将以15节的航速绕着地球跑上一圈。一路上要经过炎热的赤道和寒冷的南极,目的地是中国南极长城站和中山站。

我们每两个人就拥有一个小小的、设施齐全的、舒适的家,有冰箱、空调和卫生间。船上有医院、邮局、网吧、健身房、游泳池和桑拿浴室。还有八个科学试验室。每天要消耗20吨生活用淡水和40多吨燃油。费用是惊人的。大连理工大学的李教授这样比喻:“船一开动起来,就相当于将一捆一捆的钱不停地往海里扔。”接着,他又说:“如果此行我们不拿出点成绩来,心里会有愧呀!”肺腑之言。

 

离港

11月20日的上午,码头上好多送行的人。彩旗在飘,锣鼓喧天。

一群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一遍又一遍地唱:“欢送你!欢送你!中国南极考察队”考察队员站满了船舷。

舷梯就要收起来了,儿子稚嫩的小手再最后摸一摸爸爸的脸,父母、爱人的叮嘱一遍又一遍。

9时30分,一声气笛长鸣。不停地挥手,伴随着鲜花、眼泪和一声声的“再见”。

越来越远。我们出发了。

 

晕船

“雪龙”号一入海,就开始晃起来了。刚开始是轻微的,眼见着越来越厉害。更加火上浇油的是:船前方有台风挡道,后方还有南下冷空气在紧追不舍。

我们从此便生活在了摇摇晃晃当中,前后晃、左右晃、前后左右乱晃。睡觉时晃,走路时晃,上厕所晃,看电视晃,吃饭也在晃-晃得菜盘子满桌乱窜。

我的电脑也在晃,只好把它五花大绑在写字台上。于是就有人开始晕了。

晕船的表现都是全身无力、不想吃饭和呕吐。讲起感受却是众说纷云,最严重的说是生不如死,想跳海。

老队员们不怎么晕船:“这么点风浪你们就晕成这样,到了西风带*怎么办?”老天!听上去西风带简直就是一道鬼门关。

还说:“越吐越要吃,适应适应就好了,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试一试,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又马上嘴对嘴喂给了马桶。

那些天,船上本该热闹的地方都空空荡荡,大家都在各自床上躺着,都在努力忍着不“哇哇”吐呢。

还好还好!我还算好。虽然一开始有些反应,但不久就没事了,又活蹦乱跳起来,见着别人的痛苦万分,还没心没肺的“呵呵”直乐。

一天,全船开酒会,来的人就不齐,开席不到5分钟,又跑掉了一大半,剩下满桌满桌的美味佳肴没人动。

哈哈!没见过散得这么快的酒席!

*西风带--位于南纬45度至60度间的一个环绕南极大陆的气旋多发带,以风暴多而强烈著称。

 

飞鱼

海上航行的生活是枯燥的,闲暇之余,我喜欢到船头站一会儿,吹吹海风,听听海浪声。

这天,又来到船头,忽然间,波涛声中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传来,扭头一看,海面上一群象蜻蜓似的小东西在飞着,不一会儿又纷纷坠入水中。

“飞鱼!”我大脑中一闪。只是,眼前这真实的飞鱼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多了。儿时的记忆中:空中飞的是鸟;水里游的是鱼。后来才从书上知道了:在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飞鱼的东西,活生生把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给凑在了一起。

这之后,每天都能看到这些小东西。慢慢的,发现它们除了个头大小的差异之外,翅膀的颜色也有不同:有灰白色的、篮色的、绿色的、还有红色的。

不知道它们在水里是怎样的游动,每一次都是看到它们从浪尖上起飞,末了又降落回湛蓝的海水中,一扭身不见了,只留下一簇簇白色的泡沫,渐渐地散开。

我更喜欢在黄昏是看到它们的飞行:一缕缕金色的光线中,飞鱼们小小的的身躯闪闪发光,时而奋力拍打着半透明的翅膀,时而优雅地贴着海面滑行,简直美极了。

我搜肠刮肚,想找一个贴切的形容:“飞舞的精灵”这些小小的精灵,将它生命中最灿烂、最辉煌的一刻,留在了我脑海中。
 

跨越赤道

11月28日早上,广播通知全体人员到直升机飞行甲板集中,我们就要跨越赤道了。

天气真好,太阳烤人。但台风的余威尚在,本该平静如镜的赤道海面上点点浪花。9时30分,袁绍宏船长宣布:“开始穿越赤道”

“噢……!”伴随着汽笛声、枪声,人人都在大叫,要把前几天的晕船抛到脑后。

每人一张船长签名的明信片,证明我们这次东经143度的跨越。接下来应该是国际惯例的群魔乱舞的狂欢,可中国人的含蓄让几个包装纸做的鬼脸面具显得孤单。

开始拔河比赛了,有四支队伍:长城队、中山队、南大洋队和船员队。一声哨响,“加油!加油!”我拉,我拼命拉。击败了船员队,我们得了冠军,开始发奖品。

亚军、季军也有奖,所有队都有奖品,皆大欢喜。

表演赛是八个女队员对四个男队员,男队员里有个来自罗马尼亚的随船考察的老外。阴盛阳衰的事件没有继续重演,惹来一片叽叽喳喳声,于是继续发奖品。

压轴的是冲锋枪实弹射击,每人5发。看着这把大枪怎么这么眼熟,象在《反恐精英》里见过的AK-47。一扣扳机,震耳欲聋、肩膀发麻,全没有游戏里的潇洒。真有意思。

 

徒步基督城 2002.12.10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坐在基督城市中心广场的长木凳上,身旁是我的“Lipan”背包。我就要开始这次一个人的短程的徒步了。

对面,是一座古老的“基督圣殿”教堂,基督(Christchurch)便是因此而得名。广场上,人们以各种舒适的姿式靠坐着,或低声交谈;或独自看书。广场边上时而驶来一辆供人们游览城市风光的有轨电车,车身古旧而精致,对于孩子们来说极慈祥的售票员老爷爷身着制服,说起乘车费“Tendollars(10新西兰元)”的时候,口气也是那么和善。

懒散的气氛中,几个棋迷们拥在一块巨大的画着黑白方格地周围下着同样巨大的国际象棋,一小群不知名的鸽子般大小的鸟(肯定不是鸽子)在为一块食物满地互相追逐着,带着牛仔帽的女艺人正在树阴下用萨克斯吹奏着一首听似耳熟的动听的旋律。唯一与周围不和谐的是一位名叫特克的老先生,腰挎饮水瓶,站在广场中央,挥舞着双手,大声地、严肃地和充满激情地向那些对之爱搭不理的人们宣扬他神圣的基督道义。偶尔难得有个年轻人大声反驳几句,他也并不予理会和辩解,继续着他滔滔不绝的演讲。从饱经日晒的面孔和沙哑的嗓音来看,这位老先生自愿免费主讲的这堂课已经进行不止一两天了。当然,广场上也还不时会出现几位洋背包客,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大背包,甚至连防潮垫、涉水鞋在背包上的捆扎方式都和我们一模一样,或者更应该说是我们国内的背包客装束跟他们一模一样。

条件所限,我的背包里没有了在国内必带的帐篷、睡袋和防潮垫一类的东西。为了让90升的背包看起来饱满一些,我塞进了许多厚厚的衣服,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在这南半球的初夏中,根本就不会派上用场,但我总不能背着个扁垮垮的的大背包在街上招摇吧?另外,为了达到我所希望的15公斤以上的背包重量,我还往包里塞了十几本杂志和小说书、一个装满足足80张电脑软件光盘的CD套和一些比较沉的东西来增加份量。本来我是打算带些船上发的饮料、水果在背包里的,既增加重量,又能解渴。无奈雪龙船进港前,考察队领导再三强调:新西兰在外来食品上有着极严格的规定,对于外来靠港的轮船来说是封存所有肉类食品直至离港、严禁倾倒垃圾、严禁排放污水等等;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就是不准携带任何能吃能喝的东西(包括食物残渣)上岸。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只能就地花钱解决吃喝问题了午饭是一小盒味道怪怪的炒面,到广场上食品车里一位讲广东味国语的华裔那里买的。还有两瓶在街上买的1.5升大可乐,其中一瓶已经喝了一半了。

我和一位队友是上午8点坐28路大巴士从利特尔顿港来到这里的,车票钱两个新西兰元,约合人民币8元左右,在这坐巴士不管到哪都是这个价。

市中心商业区域很小,一上午我们就逛得差不多了。城里亚裔年轻人很多,走在大街上,不时身边响起熟悉的说话声:不是京腔国语,就是该死的倭寇方言。在一家中国人开的商店里,老板娘惊讶地说第一次看见中国人背着个大背包,以往都是洋人才背这玩艺的。

“在这里的生活真是闷死了!但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两位北京女孩这样对我们说,她们也来广场闲坐,我们因为相同的语言而相识。交谈中得知:她们为了躲避国内高考的激烈竞争才来这里就读大学的,寄住在当地人家里,学校基本是上一个月的课就放一个月的假,学习上基本没什么压力。班里一小半中国人、另外大半是倭寇。“好想家!”其中一个女孩说:“每次打电话到家里妈妈都要哭。”

新西兰当地时间比北京时间早5个小时,12点的时候,是国内的早晨7点。打了一个电话回家,意料之外的是妻子对于我马上就要开始的徒步,没有丝毫的惊讶,显然对此已经很适应了。IP电话费很便宜,5新西兰元(约和人民币20元)一张的IP卡可以打20分钟。

12点30分,和队友道别,我开始上路了,终点是停泊在利特尔顿(Lyttelton)港口的“雪龙”号极地考察船。基督城地势平坦,只有30万人口,却是新西兰第三大城市。人口多为苏格兰人后裔,金发碧眼高鼻梁。

从手里这张专为此行买的地图来看,利特尔顿港位于市区的东南,直线距离为10公里左右,处在地图右下方边缘。在靠近港口的一方横着一道海拔500米的卡文迪山,一条隧道将山两边公路连通,而我将翻越这座山。

一出广场,就是Colombo大街,一条步行街Hereford与之交叉。估计这里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了,难得的熙熙攘攘。

按照事先准备的方案,我要从这条街左拐右拐插到Broumgham路去,那是一条通往利特尔顿方向的主要公路。只走出500米,行人便越来越少,不久就基本只剩下我一人独自快步走着了。

经过一个大超市,和一两家挺大的二手家电商店,几个店伙计在忙着,没有顾客。留意一下,一台旧冰柜要卖400新西兰元(约1200人民币),不便宜。接下来是更多的二手汽车商店,满院厅着不少的旧轿车,看起来漆光闪闪,像新的一样。一般标价在1千-2千新元(约合人民币4千-8千元)。最便宜的一辆才只要500新元(约2千人民币),够便宜的!如果能有办法带回国,我肯定会买上一辆的。

在这个个车辆多行人少的国家,过马路要看红绿灯。不管有没有汽车通过,预备过马路的行人必须要按一下灯柱上的一个硕大的按钮,再等上几十秒钟,绿灯才会亮起来,“嘀、嘀”的鸣叫催促你赶紧过去。如果不去按按钮,即使你耐心等上一辈子也是红灯。

一些性急的当地人,眼瞅着没有车通过,一撒腿窜到对面去了。到是我这个老外,每过一次马路都要老老实实等上一阵。每到一个街口,我还要仔细看看路边牌子上街道名,核对地图,再决定自己直走或转弯,以免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迷路。这样的结果是很耽搁时间,一个小时后才走了3公里左右,不过已经接进Broumgham路了。

一拐上Broumgham路,就远远的看见了卡文迪山。路边一块指示牌上注明:“利特尔顿、9公里。”天气有些阴了,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不算太热。但愿不要老天不要下雨,因为我没有雨衣。

没有高楼,沿路一座座独立的五颜六色的别墅,掩藏在繁盛茂密的树木中。人行道本来就不宽,还被青草地占去大半,只剩下不足一米宽的水泥路面供人行走。路上鲜有行人,一个人孤独地走着,身边汽车呼啸而过。在一颗树下,我放下背包,坐在草地上喝了一点可乐补充水份,顺便脱下了长裤(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早晨我已在长裤里加穿了一条短裤)。

顺着这条路,岔路口没有了红绿灯。新西兰行车靠左,每过一次马路,我都要强迫自己先看右,再看左,很不习惯。我加快了脚步,不久脚地板开始隐隐作痛。

路面较硬是一个因素,主要是我也好久没有这样走路了。上次和“追逐彩虹的狗”、“琅矸”一起去开阳天坑探洞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这一段航行,船上只有小半个篮球场大的货仓盖可以让人活动一下,每天晚饭后,那仓盖上面是人满为患。

为对付脚底板底越来越痛,我只好尽量沿着较软草坪边缘行走。相信这样做在这里应该是不会受到指责的,因为我发现在这里经常看见一些休闲的年轻人,在草地上随意或坐或躺,没有顾忌,不象国内禁止踩踏。且草坪也照样长得郁郁葱葱,是否是这里的小草生命力要顽强得多呢?

雪龙船靠港前,每每听老队员提到基督城,都说是个漂亮的城市,与利特尔顿只隔一座山,乘坐巴士半个小时就到。加上这半个多月脚在船上闲得发痒,这才有了徒步一次的想法。也曾想找一处偏僻些的地方去走,但考虑到身处一个陌生的国度,又没有携带宿营装备,且考察队规定每晚10点必须回船,只好选择了现在的这条线。

过了Opawa,房屋开始少了,马路右面靠山,左面开始出现小块的牧场,羊儿在低头吃草。我无暇欣赏,只顾加快脚步,想早一些赶到卡文迪山脚。一路除了加油站和小商店,更是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了,连车都很少。人行道更加窄,有些地方还被茂盛的树木占据了,因为会时不时有汽车高速飞奔而来,我只能小心翼翼通过。

2时40分,我终于赶到山脚附近。山上有一索道,专送游人上山,而山顶索道的尽头是一半圆型建筑,可饱览山那边的利特尔顿港风光,索道的右边就是公路隧道。

先在一块草地上休息了几分钟,喝水。越过草地后选准索道左边的一处山坡,准备从这里开始登山。

山脚坡地被一段段很矮的铁丝网隔成一块块的牧场。找到一处没有铁丝网的荒地前进,一座木屋出现眼前。屋里有哥俩正忙活着什么,见我走来扔下手里家伙伸头张望。保险起见,我大声询问他们可否从这里经过去爬山,得到满意答复后便继续前进了。

开始上山了,我才发现这片山坡象是被人用推土机一类的机械修整过,每隔几米便是一道一米多高的坎,一层又一层,象梯田一般。每坎都比较整齐,不好找到下脚的地方,手上也只有一些荒草可抓,攀起来吃力。好在爬了了不太久,遇到一溜低矮的果树林,穿过去就好走些了。见有青色的果实挂在树上,顺手摘了一个尝尝,原来是个李子,心里不禁一乐:我居然跑到新西兰一荒山坡上摘李子吃。

前面又是一小片松林,松树粗大,出林子时遇上一道铁丝网,不管三七二十一翻了过去。接着向上走,脚下草丛中随处可见羊的粪便,想必这片山坡也是一块牧场,刚才那到铁丝网是拦羊的。只是现在见不到一只吃草的羊儿,想必羊们已经被送到那里剪毛去了。我气喘吁吁,渴得要命,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划了一道口。……想什么呢?羊奶?喝自己的可乐吧!

坡上还不时看见一两个圆洞,正在思量这是什么洞,一只野兔从面前窜过去,站住!原来是你这家伙干的好事!爬过山腰,山势更加陡了,一处处的岩石露出土面。石头有点怪,或黑或红,表面粗糙多孔。后来听考察队里的地质学家讲:这是火山岩。几百万年前,利特尔顿港口还是一个喷发着的火山口,卡文迪山便是火山口周围隆起的部分之一,火山熄灭以后,靠近海边的一侧逐渐被海水侵蚀,涌入的海水淹没了火山口,才形成了今天的天然良港-利特尔顿。

手脚并用,终于攀上一道沿山体修筑的狭窄公路,此处距山顶观光台最多只有50米的高度了。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另一边又有铁丝网拦住,且山势非常陡峭,无法攀登。

思量许久,决定沿公路向右走走,看看哪里可以通过。从缆车下面穿过,走了近一公里,坡开始缓了,但铁丝网仍然没完没了。看看表,已经4点过钟了,心里有些着急。忽然发现前面铁丝网旁有一红色告示牌,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美孚公司立的,上写:“此处埋有高压输油管道,禁止挖掘。”原来如此!我立马就跳了过去。谁叫你没说禁止翻越,可别怪我非法闯入啊!

接下来就好走多了,不久就发现一条小道通向山顶。4点半,终于到观光台了。“我能进去吗?”“欢迎欢迎!”原来里面有小卖部、酒巴和电影院,游人不多。

来后回到来的小道上,山下就是利特尔顿港了,顺着山脚排列着一幢幢的别墅,港口里两万多吨的“雪龙”船看起来那么小,旁边一条更小的是一艘美国南极考察船。

找了个位置照几张相,已经5点了,船上开始晚餐了,我还真有一点饿了,下山吧。找到一条似乎是下山的小路,没多想就走了,不久开始进入一片树林。走着走着,不对了,怎么又往上爬了?只好往回走,怎么刚才走了这么远?没办法!回到美孚公司告示牌处,见管道是顺着山坡下山的,干脆顺着管道走吧。走不多远,越来越陡,只能手脚并用倒着往下爬了。爬到山腰,又是铁丝网和一道铁门拦住,门后面有一条沙石路,好像还看见有人在路上溜狗。这难不倒我!找一处矮一点的地方翻过去。哎哟挂住了!小心小心!裤子就要破了!总算过来了,回到铁门边,仔细一看,晕倒!根本就没锁,一推就开。立一道铁门又不锁,你什么意思啊?

接下来就好走多了,这正是一条下山的路,出口就在利特尔顿一端的公路隧道口上方,一道石梯走下来,我又站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了,雪龙号就在不远处,手表上的时针马上就要指向6点了。几个队友正在码头上溜达,见我走来。纷纷问:买了什么好东西呀?背了这么大一包!

“呵呵!什么也没有买,只有一身的汗水和将来几天的脚疼。”

12月24日,离长城站仅有一天的行程,雪龙船再次遭遇狂风恶浪。目前风速超过20米/秒,船摇晃得厉害。但这并没有影响“圣诞之夜晚会”的正常举行。目前晚会正在进行中,气氛热烈。


南极的地平线


出发前的冬训


在雪龙号上

风 暴

登陆

 


在新西兰


冰山

 


在南极


长城站

 


工作

发电机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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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阳地平线